伊维菌素（ivermectin）是一种已有 30 多年历史的神奇药物，可用于治疗一些寄生虫感染，这类感染可能会损害患者视力，甚至危及生命。伊维菌素对全球健康产生了持久而深远的影响，参与了它的发现和研发的两位关键研究人员因而在 2015 年获得了诺贝尔奖。
但是新冠疫情暴发后，美国一些患者认为伊维菌素可以治愈新冠肺炎，并因此延误了妥善的治疗。实际上，尽管伊维菌素对于某些特定传染病有很好的疗效，但它并不能用于治疗新冠肺炎。这可能会让患者付出生命的代价。
兽用伊维菌素的诞生
20 世纪 70 年代，伊维菌素在美国默沙东制药公司（Merck Pharmaceuticals）的兽药筛选项目中首次被发现。该项目旨在发现可能用于治疗动物寄生虫感染的化学物质。常见的寄生虫包括线虫（如扁虫和蛔虫）以及节肢动物（如跳蚤和虱子）。所有这些寄生虫都与病毒大不相同。
默沙东与日本一家医学研究机构——北里研究所（Kitasato Institute）合作。大村智（Satoshi Omura）和他的团队从细菌中分离出一组被称为阿维菌素（avermectin）的化学物质，这些细菌来自于在日本一家高尔夫球场附近采集的一份土壤样本。据了解，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土壤样本中都还从未发现过阿维菌素。
对阿维菌素的研究持续了大约五年。很快，默沙东和北里研究所开发出一种毒性较小的阿维菌素衍生物，他们将其命名为伊维菌素。1981 年，伊维菌素作为兽药被批准用于商业用途，商品名为“害获灭”（Ivomec），用于治疗家畜和宠物的寄生虫感染。
开发人用伊维菌素
默沙东公司的威廉·坎贝尔（William Campbell）和他的团队在早期实验中发现，伊维菌素还可以对抗一种人体寄生虫，这种寄生虫会导致河盲症（river blindness）。
河盲症也被称为盘尾丝虫病（onchocerciasis），是世界上可预防性失明的第二大病因。它主要发生在非洲，由携带盘尾丝虫（Onchocerca volvulus）的黑蝇传播给人类。
伊维菌素在 1982 年接受了治疗河盲症的试验，并于 1987 年获得批准。自那以后，它通过 “伊维菌素捐赠计划（Mectizan Donation Program）”被免费分发到几十个国家。得益于伊维菌素，大约 60 万失明病例得以避免，11 个拉丁美洲国家已经基本消除河盲症。
这二十年来，发现、开发和发放伊维菌素的大量工作极大减少了人类因河盲症而遭受的痛苦。正是这些努力得到了 2015 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认可，该奖授予威廉·坎贝尔和大村智，以表彰他们在这项开创性研究中的领导作用。
药物再利用
传染病研究人员经常试图将抗菌素等现有药物再利用，来治疗新的适应症。药物再利用很有吸引力，因为几乎所有的基础研究都已完成，审批过程可以更快，成本也更低。
自从伊维菌素被批准用于治疗河盲症后，多年来，它也被证明对其他寄生虫感染非常有效。这其中包括类圆线虫病（strongyloidiasis），这是线虫引发的肠道感染。据估计，全世界约有 3000 万～1 亿人受其影响。
另一个例子是两性霉素 B（amphotericin B），最初被批准用于治疗人体的酵母菌和霉菌感染。研究人员发现，它对严重的利什曼病（leishmaniasis）也有显著疗效，这是一种流行于热带和亚热带国家的寄生虫疾病。
与此类似，多西环素（doxycycline）是一种抗生素，可用于人体的多种细菌感染，如肺炎和莱姆病（Lyme disease），后来被发现在预防和治疗疟疾方面也非常有效。
利用现有药物治疗新冠
然而，并非每一次药物再利用的尝试都能达到预期效果。
新冠疫情暴发后，科学家和医生试图在现有的廉价药物中寻找能够用于预防和治疗新冠肺炎的药。氯喹和羟氯喹就是两种这样的药物。之所以选择它们，是因为实验表明其具有潜在的抗病毒效果。然而，针对这些药物治疗新冠的大型临床研究一无所获。部分原因在于，药物在达到足以抑制或杀死病毒的高剂量之前，患者就已遭受了严重的毒副作用。
不幸的是，人们在伊维菌素上并未吸取这些失败尝试的经验教训。使用伊维菌素治疗新冠肺炎的虚幻希望起源于 2020 年 4 月在澳大利亚进行的一项实验研究。这项研究的结果广为流传，但它使用的伊维菌素浓度比治疗人类寄生虫感染的标准剂量高了 20 到 2000 倍。事实上，在论文发表后的一个月内，许多药学专家表态，如此高浓度的药物可能具有明显的毒性。
另一篇被广泛引用、声称伊维菌素对新冠肺炎有效的论文于 2021 年 7 月被撤回，此前科学家发现该研究存在严重缺陷。这些缺陷包括：错误的统计分析；原始数据与发表结果有出入；重复的患者记录以及研究对象在加入研究之前就已死亡。更令人担忧的是，至少还有另外两项经常被引用的研究有严重的造假嫌疑。
近期发表的两项大型随机临床试验一致显示，对新冠肺炎患者使用伊维菌素没有显著益处。包括世界卫生组织（WHO）、美国疾病预防和控制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和美国传染病学会（Infectious Diseases Society of America）在内的多个美国和国际上知名的卫生保健组织一致建议，不要在临床试验以外的地方使用伊维菌素来预防或治疗新冠肺炎。
用伊维菌素治新冠可导致中毒
不幸的是，许多居心叵测的反疫苗组织仍在鼓吹用伊维菌素治疗新冠肺炎，尽管这毫无事实根据。这导致伊维菌素处方数量急剧上升，美国毒物控制中心（U.S. poison control centers）接到了大量伊维菌素过量的求助电话，其中许多是由于摄入了大量含有伊维菌素的兽药产品。在 2021 年 9 月，美国还报告了两起与伊维菌素过量有关的死亡事件。
如果使用得当，伊维菌素可预防数百万例致人衰弱或死亡的传染病。这种药只能除掉引起人体感染的寄生虫，却对那些在疫情期间榨取不义之财的寄生虫们无能为力。但愿在救命药物的光辉故事中，这一悲惨和不幸的黯淡篇章能够尽快终结。
撰文：Jeffrey R. Aeschlimann，美国康涅狄格大学（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药学副教授
翻译：周舒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