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巨大的水晶吊灯，他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和祖母谈笑，细巧的脸，笑容可人，发丝亮泽，光晕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铺开，显得毛绒绒的，和少年时期如出一辙。

他们两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各自嫁人后因世道流离之故断了音信。十几岁的时候，在母亲的葬礼上，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跟在一位陌生的女人身后，穿着肃穆的黑裙，脸色天真，还在四处打量，与沉痛的氛围极不相衬。他披着白麻布，沉默立于灵前，容色憔悴，嘴巴紧抿。女孩那样肆无忌惮的神色刺痛了他，他不明白，为何她还有母亲的衣袖可牵，而他的母亲却已化作不可捕捉的了了尘烟。及至母女二人到了跟前，女人殷切地握住他的手，叙起往日时光，不禁泣涕涟涟，他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含着呜咽的悼诉一句句砸进他的脑袋里，几夜未眠，疲倦使他的眼睛泛出可怖的血色，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一直站在后面的女孩却在这时拍了拍他的肩侧，另一手递过来一张深蓝色的手帕，他下意识推开，她不解道：我觉得你很难过。他想，原来我是难过的吗。
他比她高出一截，女孩仰头看他，那眼睛里流出了怜悲。心脏像是被猛地敲击了一下，自母亲离世，家里上上下下忙翻了天，而他像一个没有台词的龙套，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是沉默着，沉默着听那或真切的悲哭，或虚伪的悼词。此时他也怔愣着说不出话，女孩叹了一口气，将手帕塞进他手里便离开了，黑色的皮鞋踏在黑色的地板上，裙摆摇曳如梦。他大口吸气，眼泪也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黑色的梦变幻为细密灯影，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人已经发现了他，眨巴着眼睛，含着俏皮，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总是被她一眼看穿，还偏要问：看什么呢？我坐半天了你还不下来？

氓
佚名 〔先秦〕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