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光
7蜜月带回的鞋子
傍晚手里提着包裹的姬亼走进了家门，家里静悄悄的，一眼便见正屋门口视力不辨来人的婆婆照样坐在那把磨得油光的低矮罗圈木椅上。听到脚步声，她眼睑动了几下同时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动了下，分明是想从脚步声辩明来者。“娘，俺回来了。”“哦，是姬亼啊？”“是俺。”“该做晚饭了吧……怎么才回来？”“哦，俺这就去做。”姬亼听她这么说本想打开包裹，把给她做的“回门鞋”拿上前让她试下，但又打消了念头。她张望间，已确定代继规没在家，但她还是撩开卧室的布帘张望了一下，随手把包裹放在了窗下的木几上，她看一眼木几，还真与崭新的包裹不相匹配。一个漆皮斑驳的面，四根没任何加工的树杆做成桌腿的小几案，结婚第二天她着手收拾家里时从废弃在院子角落里清理出来的，当时它摇摇晃晃的，她找来了钉子修理后搬进了屋。这样随手放个东西比如针线之类，有总胜于无，善于过日子的女人总是这样吧。
姬亼走向灶间开始做饭，脑袋却想着与婆 婆刚刚说的话，她一个人回娘家的事婆婆不知知道不？事上的事啊有时就不能多想，多想都是烦恼——姬亼看着与她说了一句话的婆婆，人家一如平静地坐着，而她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了不想了，她从来都善于自我宽慰。待姬亼烧好晚饭，代继规也回来了，刚好也省去了她要不要叫他回家吃饭的想法。代继规同他的母亲一样对她一个人回了趟娘家没有一句话。一家人开始吃饭，接着是她的洗刷——日子像是就此掀开了新的篇章——如千千万万个平凡的女孩一样，姬亼虽然有一个很特别的婚礼与三天回门，但她也同一些走进婚姻的女孩子一样期希着平凡如常的生活。
她搀扶着婆婆上床后拿来了新鞋，当她问她要不要洗下脚时，婆婆说洗啥洗？看着她的样子她没有再说话，灶台上她已烧好了洗脚的热水。婆婆的脚是缠过的只不过不是所说的三寸金莲，为了做这样的鞋子，她在娘家庄子上跑了好几家才找到这样的鞋样。好在，当婆婆穿上后还算合脚。走出婆婆的房间，她端着热水走进正屋看着代继规说，“继规洗下脚吧？”代继规坐在马扎上，收音机里播放着《乱世枭雄》。“继规过来洗下脚吧？”她把盆子放在了卧房，她想洗了刚好方便试试他的新鞋。她点上了红蜡烛，结婚时她特意买的，那时候村子里用电的还不太多，她又说了一声，她以为他的心思在听书上没听到她，接着她又叫了一声。虽一个在正屋一个在卧房但只不过几步之距。叫过四遍的姑娘掀开帘子站在卧室门口一脸期许与疑惑看着听书的男人——许久，她并没得到她想要的回应。哪怕听不到她端着盆子进屋也没看到吗？还有现在她就在看着他呀——新婚的小夫妻，不是男人的目光差不多被牵制在女人身上？要不怎么会有新婚呢喃之说。绘声绘色视这对新婚小夫妻如无物的声音充满着这个破旧的低矮茅舍，《乱世枭雄》不受干扰地继续着，说来，也怨不到单先生啊。一丝丝不明就里在姬亼心间闪过但只是闪过，她三二步走过来，拉了代继规有些娇慎地说：“来，洗脚了！”如这样的场景在小夫妻间不正是日常吗？女人看似有些蛮横的样子不正是爱恋的表现？代继规仍没抬头没有说话，若精彩作响的收音机可作为屋内的第三人，很显然——它看得出其间端倪：男人在抗拒着女人。时间在相持中流失着，他还是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配合着把脚放进盆子，“水温咋样？”她问仍没有回答。她的手在他的脚上摩挲以洗掉污浊他很是排斥拔出脚放在了盆沿上……她不知所以的忙抓起毛巾想给他擦拭已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擦拭不得她立在那儿提着毛巾看着他长长的脚板说，“好长的脚板啊，俺做了鞋子，也不知穿上行不行？”说着话她放毛巾在他腿上转身去木几拿鞋子——放毛巾在腿上：她想到他自己擦时更方便拿到。待再转过身，她看到了代继规走出去的背影，及带着湿淋淋的脚趿拉的鞋子还有被遗弃在地上的毛巾。隐匿在她内心那个不明了的暗影再一次跳跃出来，这是自新婚三天来多少次了？这次她有了用声音反击的一点温怒：“怎么就走了？来试试呀！”这下他不再装作没听到说，“不试，有啥试？”她站着好大一会儿，又说：“来嘛，来试试？”她再上来拉他。这时单田芳的声音竟让她有些怒怨，他再次被拉过来，脸上已不如上次好看。他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脚，姬亼弯下腰去，刚入了鞋子的脚，像那鞋子里藏了虫子咬了脚趾般他甩掉它又走了出去。姬亼看着被丢弃在地反扣的鞋子，再看着男人留给她的背影，她默默地收拾起来已是很平静的样子——人呢是否经历了太多宽恕，早已变得麻木？
刚刚，她收拾完家务后，从烧一盆洗脚水开始所升起的美好心情全被浇灭了，或可能从她把两碗面条端在父母遗像前那默默的站立里所升起的对生活美好的期盼已遭催残，那不能明了的东西充满了心间。“别那么多事！”她告诫自已。或许真的是自已错了，错在太自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形成了从默默做事里化解掉自己的负面情绪，从记事起她的生活就是这样过来的。 https://t.cn/A6HhGnmN
7蜜月带回的鞋子
傍晚手里提着包裹的姬亼走进了家门，家里静悄悄的，一眼便见正屋门口视力不辨来人的婆婆照样坐在那把磨得油光的低矮罗圈木椅上。听到脚步声，她眼睑动了几下同时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动了下，分明是想从脚步声辩明来者。“娘，俺回来了。”“哦，是姬亼啊？”“是俺。”“该做晚饭了吧……怎么才回来？”“哦，俺这就去做。”姬亼听她这么说本想打开包裹，把给她做的“回门鞋”拿上前让她试下，但又打消了念头。她张望间，已确定代继规没在家，但她还是撩开卧室的布帘张望了一下，随手把包裹放在了窗下的木几上，她看一眼木几，还真与崭新的包裹不相匹配。一个漆皮斑驳的面，四根没任何加工的树杆做成桌腿的小几案，结婚第二天她着手收拾家里时从废弃在院子角落里清理出来的，当时它摇摇晃晃的，她找来了钉子修理后搬进了屋。这样随手放个东西比如针线之类，有总胜于无，善于过日子的女人总是这样吧。
姬亼走向灶间开始做饭，脑袋却想着与婆 婆刚刚说的话，她一个人回娘家的事婆婆不知知道不？事上的事啊有时就不能多想，多想都是烦恼——姬亼看着与她说了一句话的婆婆，人家一如平静地坐着，而她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了不想了，她从来都善于自我宽慰。待姬亼烧好晚饭，代继规也回来了，刚好也省去了她要不要叫他回家吃饭的想法。代继规同他的母亲一样对她一个人回了趟娘家没有一句话。一家人开始吃饭，接着是她的洗刷——日子像是就此掀开了新的篇章——如千千万万个平凡的女孩一样，姬亼虽然有一个很特别的婚礼与三天回门，但她也同一些走进婚姻的女孩子一样期希着平凡如常的生活。
她搀扶着婆婆上床后拿来了新鞋，当她问她要不要洗下脚时，婆婆说洗啥洗？看着她的样子她没有再说话，灶台上她已烧好了洗脚的热水。婆婆的脚是缠过的只不过不是所说的三寸金莲，为了做这样的鞋子，她在娘家庄子上跑了好几家才找到这样的鞋样。好在，当婆婆穿上后还算合脚。走出婆婆的房间，她端着热水走进正屋看着代继规说，“继规洗下脚吧？”代继规坐在马扎上，收音机里播放着《乱世枭雄》。“继规过来洗下脚吧？”她把盆子放在了卧房，她想洗了刚好方便试试他的新鞋。她点上了红蜡烛，结婚时她特意买的，那时候村子里用电的还不太多，她又说了一声，她以为他的心思在听书上没听到她，接着她又叫了一声。虽一个在正屋一个在卧房但只不过几步之距。叫过四遍的姑娘掀开帘子站在卧室门口一脸期许与疑惑看着听书的男人——许久，她并没得到她想要的回应。哪怕听不到她端着盆子进屋也没看到吗？还有现在她就在看着他呀——新婚的小夫妻，不是男人的目光差不多被牵制在女人身上？要不怎么会有新婚呢喃之说。绘声绘色视这对新婚小夫妻如无物的声音充满着这个破旧的低矮茅舍，《乱世枭雄》不受干扰地继续着，说来，也怨不到单先生啊。一丝丝不明就里在姬亼心间闪过但只是闪过，她三二步走过来，拉了代继规有些娇慎地说：“来，洗脚了！”如这样的场景在小夫妻间不正是日常吗？女人看似有些蛮横的样子不正是爱恋的表现？代继规仍没抬头没有说话，若精彩作响的收音机可作为屋内的第三人，很显然——它看得出其间端倪：男人在抗拒着女人。时间在相持中流失着，他还是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配合着把脚放进盆子，“水温咋样？”她问仍没有回答。她的手在他的脚上摩挲以洗掉污浊他很是排斥拔出脚放在了盆沿上……她不知所以的忙抓起毛巾想给他擦拭已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擦拭不得她立在那儿提着毛巾看着他长长的脚板说，“好长的脚板啊，俺做了鞋子，也不知穿上行不行？”说着话她放毛巾在他腿上转身去木几拿鞋子——放毛巾在腿上：她想到他自己擦时更方便拿到。待再转过身，她看到了代继规走出去的背影，及带着湿淋淋的脚趿拉的鞋子还有被遗弃在地上的毛巾。隐匿在她内心那个不明了的暗影再一次跳跃出来，这是自新婚三天来多少次了？这次她有了用声音反击的一点温怒：“怎么就走了？来试试呀！”这下他不再装作没听到说，“不试，有啥试？”她站着好大一会儿，又说：“来嘛，来试试？”她再上来拉他。这时单田芳的声音竟让她有些怒怨，他再次被拉过来，脸上已不如上次好看。他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脚，姬亼弯下腰去，刚入了鞋子的脚，像那鞋子里藏了虫子咬了脚趾般他甩掉它又走了出去。姬亼看着被丢弃在地反扣的鞋子，再看着男人留给她的背影，她默默地收拾起来已是很平静的样子——人呢是否经历了太多宽恕，早已变得麻木？
刚刚，她收拾完家务后，从烧一盆洗脚水开始所升起的美好心情全被浇灭了，或可能从她把两碗面条端在父母遗像前那默默的站立里所升起的对生活美好的期盼已遭催残，那不能明了的东西充满了心间。“别那么多事！”她告诫自已。或许真的是自已错了，错在太自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形成了从默默做事里化解掉自己的负面情绪，从记事起她的生活就是这样过来的。 https://t.cn/A6HhGnmN
野百合
姐姐大我三岁多，她高中毕业时，我还在读初中二年级。姐姐高中毕业下乡当了“知青”，去青川的天池林场种树。
有一次我不解的问父亲：“院子里姐姐的同学高中毕业当“知青”都去了公社生产队，姐姐怎么去了林场？”父亲说国家政策规定去林场种树也是上山下乡，只是没有种庄稼。姐姐还不到十八岁，去公社生产队，干完农活还要一个人煮饭，林场有个食堂，干完活后至少有一口热乎儿的现成饭吃。
上山下乡姐姐没去农村当农民，而是去了林场做林业工人，当年我还被父亲合理利用国家政策的精明折服，但近来断断续续看了反映塞罕坝林场林业工人的工作和生活的电视连续剧《最美的青春》，才知道林场的工作和生活，其繁重和艰苦程度一点儿不逊色到农村干农活。
姐姐的个子高挑，五官端正；皮肤白嫩，像刚开放的百合花的白嫩花瓣一样，学校组织文艺演出她都是重要的角儿，现代革命样板戏《红灯记》中的李铁梅、《沙家浜》里的阿庆嫂、沙奶奶，姐姐都扮演过。姐姐在学校的体育也好，她读初中时，曾作为青川游泳运动员代表青川还到地区参加过比赛呢。
在家里我从没对姐姐直呼其名，一直并且只是叫姐姐。姐姐下乡种树一离开家，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有一次姐姐从林场回家，回来时有林场的同事作伴，返回林场时只有姐姐一个人，我父母不放心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走大半天山路，要我陪同姐姐去。 父母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天池林场在小沟里的大山深处，从小沟一队到四队徒步都要走一个多小时，而这只走了全部路程的四分之一，四队是最远的一个生产队，再远就是深山老林。要在崇山峻岭里走三四个小时，一路再无人烟。路上，即便没有拦路打劫的歹人蟊贼，深山老林中也少不了有黑熊、野猪。这种情况，是谁都会为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儿担心的。何况父母一直疼爱姐姐，在我的记忆里，我和弟弟没少挨过他们的打，但他们骂姐姐都很少。
“陪姐姐到了林场，我回家一个人，谁又来陪我回来呀？”我这样对父母说也是情有可原，那时我还刚上初中不久。
“姐姐离开了我们家，你就家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了。现在把你当小伙子用，是让你早点有担当。”母亲说了这话，我无言以对，谁让我是男孩子呢。
从小沟一队到四队，我跟着姐姐一直在溪谷里走，溪谷里农户稀少，很难见到行路人。这里的溪谷与我见过的青川其他溪谷模样差不多，没啥特别之处。当时已经入夏，山坡上常常有白色的野百合从树林中探出新鲜明丽的头来，显得这条溪谷还有一点儿别致的地方。
我对姐姐说：“咋小沟里的野百合比大沟的多呢？”姐姐告诉我，大沟比小沟人多多了，而且县城里的人去大沟的人也多多了，采摘野百合的人就多多了，小沟里农民少，外来的人也少，野百合就留了下来，显得比大沟多。末了姐姐说：“对了，我在林场的房间里还摆放了一束野百合，回到林场马上给它续续水。”
过了小沟四队，我们爬过一个长坡后就一直在崇山峻岭里走，山路狭窄，曲曲弯弯，加之林木茂盛，已辨不出东南西北的方向。我只知道跟着姐姐走，只知道脚下还有未走完的路。
走了大约四个小时，直到脚下没有路了，我们到了天池林场。此时已近黄昏。
天池林场的场部只有两排简易的全木平房，木梁木柱子、木墙、木门木窗，两排房子垂直布置，隐没在浓郁的的树影中。由于是建在山坡上，房柱都是吊脚楼形式，每个房间的地面架空，地面的木板铺得马虎潦草，木板之间常有能掉下乒乓球的缝隙。全木平房就够别致了，更引得我好奇的是平房屋面铺的不是小青瓦，而是页岩石板，听姐姐讲，这儿山上风大，屋面铺小青瓦会被风刮走，只有页岩石板能镇得住风。
方圆几十里地只有这两排平房，这里已不是偏僻，简直是孤悬市外了。我想，姐姐下乡父亲让她到这个地方来种树，也不一定比到农村好，所谓农村，至少有个村子呀。
进了姐姐住的房间，我一眼看见她的一张简易木桌上，一个装了半瓶水的玻璃瓶子里插了三支野百合花。
姐姐还在家里时，总喜欢在屋里摆放鲜花，即使入冬后万木凋落，姐姐也要在屋子里摆放一束青川人叫野棉花的雪绒花。我受姐姐的影响，现在我常常在自己的家里摆放点儿鲜花。
百合花的花瓣鲜嫩细腻，洁白无瑕，充分表现出洗净铅华的纯净。新鲜的花蕊如刚刚施过红粉，有了洁白的花瓣衬托，像是点缀在白色画布上的精致笔触。
第二天我醒来，爬在简陋的木窗上，看到远处低矮的树丛中和草地上有很多花朵绽放的野百合，我吃惊喊道：“姐姐，外面有好多野百合！”
我和姐姐在林场食堂吃酸菜玉米糊糊的早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我们同坐一张简易木桌，姐姐给我介绍他姓林，让我叫他“林叔叔”。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末了终于憋出一句：“林叔叔，你们这里的野百合好多啊！”
“说来也怪，自从你姐姐到了林场，这里的野百合一下子就多了。”
跟姐姐告别后我一个人走上回家的路。去林场与姐姐同行，一路上我内心平静，当我第一次一个人走在崇山峻岭中，着实惴惴不安起来。山林中的小路被茂盛的树林遮蔽，难见天空，山路弯来弯去，动辄消失在树林中，我不知道消失的山路的前面，树林深处隐蔽着什么东西，也许躲着吐出信子的大蛇巨蟒，也许有强壮黑熊，也许有生性暴躁的凶狠野猪。我更不敢回头，怕身后有什么野生动物或妖魔鬼怪跟随。听大人说，一个人走这样的山路只管埋头往前走，若思来想去，会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走过崇山峻岭下了长坡，到了小沟四队。有了零零落落的人家，我惴惴不安的心才安静下来，在小沟四队要过小沟这条溪流，我坐在溪边的一个大石头上正好休息一下，吹吹溪谷的凉风，缓缓神。
我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农家小女孩抱着一大束野百合花准备过溪流，从模样看小女孩约有六七岁。她赤脚小心翼翼踏上石步子后，裙子的下摆一沾着水面，她便急忙退回岸上。此时我才发现，溪流涨水了，溪水比昨天来时大得多，溪流中的石步子已经被湍急的流水漫过。
在青川，溪流上和河道中没桥的地方，人们在溪流和河里以人的步幅为距均匀摆放的一排用于过河过溪流的石头，青川人把它叫石步子。关于青川人叫的石步子，四川乃至全国有的地方叫石蹬子。石蹬子，哪里放一个孤零零的石头都可以叫石蹬子，太不贴切了，只有石步子的名称贴切生动，一是表现了以步幅为距的一串石头，二是表现了步行过河，没有这个步字，这个名称便没了魂。在这里做专门说明，因为在度娘那里可能都难问到答案。
过了一会儿，农家小女孩一手紧紧抱住野百合花，一手将裙子下摆搂起，赤脚再次踏上石步子。清澈的溪水“哗啦啦”流着，刚刚采摘的野百合花鲜嫩光洁，在微微的山风中，百合花瓣轻轻摇曳，农家小女孩身体一会儿前俯后仰，一会儿左右摆动。阳光照映下，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担心河水打湿裙摆和掉进溪流的惊怕与顽强保护怀里野百合花的信念交织表现出来。
我想起了母亲给我说的“把你当小伙子用，是让你早有担当”，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帮助农家小女孩涉水渡过溪流，但我一直呆呆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眼前的一幕是一幅美好的图画，溪谷中的初夏，阳光明媚，清澈的溪流，水流声在山谷里哗哗回响，一个穿碎花裙子的农家小女孩，头发扎成一个独角辫子挂在脑后，红扑扑的脸庞，坚毅的眼神，一只手把一大束野百合花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搂住裙子的下摆担心被溪水打湿，战战兢兢、摇摇晃晃，赤脚踩着被湍急溪水没过的石步子，涉水渡过溪流。
姐姐大我三岁多，她高中毕业时，我还在读初中二年级。姐姐高中毕业下乡当了“知青”，去青川的天池林场种树。
有一次我不解的问父亲：“院子里姐姐的同学高中毕业当“知青”都去了公社生产队，姐姐怎么去了林场？”父亲说国家政策规定去林场种树也是上山下乡，只是没有种庄稼。姐姐还不到十八岁，去公社生产队，干完农活还要一个人煮饭，林场有个食堂，干完活后至少有一口热乎儿的现成饭吃。
上山下乡姐姐没去农村当农民，而是去了林场做林业工人，当年我还被父亲合理利用国家政策的精明折服，但近来断断续续看了反映塞罕坝林场林业工人的工作和生活的电视连续剧《最美的青春》，才知道林场的工作和生活，其繁重和艰苦程度一点儿不逊色到农村干农活。
姐姐的个子高挑，五官端正；皮肤白嫩，像刚开放的百合花的白嫩花瓣一样，学校组织文艺演出她都是重要的角儿，现代革命样板戏《红灯记》中的李铁梅、《沙家浜》里的阿庆嫂、沙奶奶，姐姐都扮演过。姐姐在学校的体育也好，她读初中时，曾作为青川游泳运动员代表青川还到地区参加过比赛呢。
在家里我从没对姐姐直呼其名，一直并且只是叫姐姐。姐姐下乡种树一离开家，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有一次姐姐从林场回家，回来时有林场的同事作伴，返回林场时只有姐姐一个人，我父母不放心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走大半天山路，要我陪同姐姐去。 父母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天池林场在小沟里的大山深处，从小沟一队到四队徒步都要走一个多小时，而这只走了全部路程的四分之一，四队是最远的一个生产队，再远就是深山老林。要在崇山峻岭里走三四个小时，一路再无人烟。路上，即便没有拦路打劫的歹人蟊贼，深山老林中也少不了有黑熊、野猪。这种情况，是谁都会为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儿担心的。何况父母一直疼爱姐姐，在我的记忆里，我和弟弟没少挨过他们的打，但他们骂姐姐都很少。
“陪姐姐到了林场，我回家一个人，谁又来陪我回来呀？”我这样对父母说也是情有可原，那时我还刚上初中不久。
“姐姐离开了我们家，你就家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了。现在把你当小伙子用，是让你早点有担当。”母亲说了这话，我无言以对，谁让我是男孩子呢。
从小沟一队到四队，我跟着姐姐一直在溪谷里走，溪谷里农户稀少，很难见到行路人。这里的溪谷与我见过的青川其他溪谷模样差不多，没啥特别之处。当时已经入夏，山坡上常常有白色的野百合从树林中探出新鲜明丽的头来，显得这条溪谷还有一点儿别致的地方。
我对姐姐说：“咋小沟里的野百合比大沟的多呢？”姐姐告诉我，大沟比小沟人多多了，而且县城里的人去大沟的人也多多了，采摘野百合的人就多多了，小沟里农民少，外来的人也少，野百合就留了下来，显得比大沟多。末了姐姐说：“对了，我在林场的房间里还摆放了一束野百合，回到林场马上给它续续水。”
过了小沟四队，我们爬过一个长坡后就一直在崇山峻岭里走，山路狭窄，曲曲弯弯，加之林木茂盛，已辨不出东南西北的方向。我只知道跟着姐姐走，只知道脚下还有未走完的路。
走了大约四个小时，直到脚下没有路了，我们到了天池林场。此时已近黄昏。
天池林场的场部只有两排简易的全木平房，木梁木柱子、木墙、木门木窗，两排房子垂直布置，隐没在浓郁的的树影中。由于是建在山坡上，房柱都是吊脚楼形式，每个房间的地面架空，地面的木板铺得马虎潦草，木板之间常有能掉下乒乓球的缝隙。全木平房就够别致了，更引得我好奇的是平房屋面铺的不是小青瓦，而是页岩石板，听姐姐讲，这儿山上风大，屋面铺小青瓦会被风刮走，只有页岩石板能镇得住风。
方圆几十里地只有这两排平房，这里已不是偏僻，简直是孤悬市外了。我想，姐姐下乡父亲让她到这个地方来种树，也不一定比到农村好，所谓农村，至少有个村子呀。
进了姐姐住的房间，我一眼看见她的一张简易木桌上，一个装了半瓶水的玻璃瓶子里插了三支野百合花。
姐姐还在家里时，总喜欢在屋里摆放鲜花，即使入冬后万木凋落，姐姐也要在屋子里摆放一束青川人叫野棉花的雪绒花。我受姐姐的影响，现在我常常在自己的家里摆放点儿鲜花。
百合花的花瓣鲜嫩细腻，洁白无瑕，充分表现出洗净铅华的纯净。新鲜的花蕊如刚刚施过红粉，有了洁白的花瓣衬托，像是点缀在白色画布上的精致笔触。
第二天我醒来，爬在简陋的木窗上，看到远处低矮的树丛中和草地上有很多花朵绽放的野百合，我吃惊喊道：“姐姐，外面有好多野百合！”
我和姐姐在林场食堂吃酸菜玉米糊糊的早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我们同坐一张简易木桌，姐姐给我介绍他姓林，让我叫他“林叔叔”。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末了终于憋出一句：“林叔叔，你们这里的野百合好多啊！”
“说来也怪，自从你姐姐到了林场，这里的野百合一下子就多了。”
跟姐姐告别后我一个人走上回家的路。去林场与姐姐同行，一路上我内心平静，当我第一次一个人走在崇山峻岭中，着实惴惴不安起来。山林中的小路被茂盛的树林遮蔽，难见天空，山路弯来弯去，动辄消失在树林中，我不知道消失的山路的前面，树林深处隐蔽着什么东西，也许躲着吐出信子的大蛇巨蟒，也许有强壮黑熊，也许有生性暴躁的凶狠野猪。我更不敢回头，怕身后有什么野生动物或妖魔鬼怪跟随。听大人说，一个人走这样的山路只管埋头往前走，若思来想去，会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走过崇山峻岭下了长坡，到了小沟四队。有了零零落落的人家，我惴惴不安的心才安静下来，在小沟四队要过小沟这条溪流，我坐在溪边的一个大石头上正好休息一下，吹吹溪谷的凉风，缓缓神。
我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农家小女孩抱着一大束野百合花准备过溪流，从模样看小女孩约有六七岁。她赤脚小心翼翼踏上石步子后，裙子的下摆一沾着水面，她便急忙退回岸上。此时我才发现，溪流涨水了，溪水比昨天来时大得多，溪流中的石步子已经被湍急的流水漫过。
在青川，溪流上和河道中没桥的地方，人们在溪流和河里以人的步幅为距均匀摆放的一排用于过河过溪流的石头，青川人把它叫石步子。关于青川人叫的石步子，四川乃至全国有的地方叫石蹬子。石蹬子，哪里放一个孤零零的石头都可以叫石蹬子，太不贴切了，只有石步子的名称贴切生动，一是表现了以步幅为距的一串石头，二是表现了步行过河，没有这个步字，这个名称便没了魂。在这里做专门说明，因为在度娘那里可能都难问到答案。
过了一会儿，农家小女孩一手紧紧抱住野百合花，一手将裙子下摆搂起，赤脚再次踏上石步子。清澈的溪水“哗啦啦”流着，刚刚采摘的野百合花鲜嫩光洁，在微微的山风中，百合花瓣轻轻摇曳，农家小女孩身体一会儿前俯后仰，一会儿左右摆动。阳光照映下，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担心河水打湿裙摆和掉进溪流的惊怕与顽强保护怀里野百合花的信念交织表现出来。
我想起了母亲给我说的“把你当小伙子用，是让你早有担当”，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帮助农家小女孩涉水渡过溪流，但我一直呆呆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眼前的一幕是一幅美好的图画，溪谷中的初夏，阳光明媚，清澈的溪流，水流声在山谷里哗哗回响，一个穿碎花裙子的农家小女孩，头发扎成一个独角辫子挂在脑后，红扑扑的脸庞，坚毅的眼神，一只手把一大束野百合花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搂住裙子的下摆担心被溪水打湿，战战兢兢、摇摇晃晃，赤脚踩着被湍急溪水没过的石步子，涉水渡过溪流。
小乌鸦刚刚重新诞生的那段日子，你会陪他一起睡。
虽然说是“你去陪他”，事实上的情况却更像是两个小朋友到了晚上，咕噜噜一起滚到床上，在嬉闹中不知不觉疲惫下来，而后他的黑色羽翼悄悄覆上你们的身体，如同永夜的星河中一艘毛茸茸的小船，你们相拥着在河中漂流，追逐一个又一个流光溢彩的梦。
再次重新来到这个鲜活的世界，小乌鸦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跟你在一起入眠的时候，更是觉得自己有种还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酒红色的眸子里映出心上人不设防的可爱模样，他孩童般贪恋的目光在你酣然的面颊上流连，轻盈而悄无声息，宛如一支无意间路过你梦境的羽毛。
这是她的额头。这是她的眼睛。这是她的嘴唇。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滑动，如同舞台上的指挥家般仔仔细细地描摹着爱人的模样，光是如此他便要忍不住幸福地勾起唇角。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单薄的胸腔，那些不成曲调的音符卡在他的喉咙，奏出心动的组曲，他有种想要唱歌的冲动，关于什么喜欢呀爱呀，要痛痛快快地唱一晚上才好。
他甚至忍不住想，自己能不能吻一吻你？
望向你娇嫩饱满的唇，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要很努力地才压制住那股子立刻俯下身去的冲动，目光重新回到你闭上的眼睛上。
但不行，她在做一个好梦呢，你不可以吵醒她，小乌鸦。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又鼓励般点了点头。
良久，小乌鸦小心翼翼地向你靠了靠，他的手搭上你靠在枕头上的手，然后轻轻地触碰着你的指尖。
这样，应该不会吵醒她吧？梦的孩子睫毛微颤。
而下一秒，正在沉睡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你在月光流淌的房间里与他四目相对，在小乌鸦红着脸愣怔住的呆萌表情里，你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柔软的唇瓣，眉眼弯弯，露出个狡黠的笑。
“被我抓到啦。”
“怎么啦？睡不着吗？”
你掩下尚未消退的睡意，手指抚上他松软的黑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顺着毛。
被你抓包的孩子直直缩进你怀里，听到你问话才胡乱地点了点头，在你怀里发出些许意味不明的闷哼。
“这样啊，我知道了。”
你笑着叹了口气，想了想，将他松开了些许，轻巧地捉住他的手，在他有些惊奇的目光中，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我听说，人的心跳声也有助眠的效果，要不要试试看？
“艾因，你听，这里在为你跳动哦。”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稳定而有节律的震颤，带着来自生命最初的能量，通过彼此相贴的肌肤，从她的心脏一直传达到他的指尖，唤起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于是那双酒红色的眸子也在那样的震颤中泛起波澜，摇摇晃晃地盛满了一整个夜色的温柔与迫切。他几乎是控制不住般将那只手换下，将自己的左耳贴在那处细腻的布料上，而怀抱着他的人也如此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笨拙与唐突，柔软的双臂搂住他的双肩，如同面对着出生的婴孩般，宽容地将自己的怀抱都尽数敞开。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那样单调而重复的声响，于他而言却振聋发聩。
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冲破了梦境的幕布，淅淅沥沥地在他的心头下了一场大雨。
他在心爱之人的怀抱里满足地喟叹出声，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生之时温暖而黑暗的巢穴。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触碰不到外面的世界，而此时此刻，整个世界的回音，都寻他而来。
他在漆黑的夜里低喃出声。
他说，旅者小姐，我们的心脏一起跳动的声音，好像也是一种二重奏。就好像我们注定交织的命运，就好像……你亲自开启的，属于我的第二次生命。
扑通扑通，像星星落进河里。
扑通扑通，像小鸟回归林地。
在夜的尽头，小乌鸦听见来自那个少女的声音。
她说，是我们的第二次生命，笨蛋小乌鸦。
虽然说是“你去陪他”，事实上的情况却更像是两个小朋友到了晚上，咕噜噜一起滚到床上，在嬉闹中不知不觉疲惫下来，而后他的黑色羽翼悄悄覆上你们的身体，如同永夜的星河中一艘毛茸茸的小船，你们相拥着在河中漂流，追逐一个又一个流光溢彩的梦。
再次重新来到这个鲜活的世界，小乌鸦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跟你在一起入眠的时候，更是觉得自己有种还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酒红色的眸子里映出心上人不设防的可爱模样，他孩童般贪恋的目光在你酣然的面颊上流连，轻盈而悄无声息，宛如一支无意间路过你梦境的羽毛。
这是她的额头。这是她的眼睛。这是她的嘴唇。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滑动，如同舞台上的指挥家般仔仔细细地描摹着爱人的模样，光是如此他便要忍不住幸福地勾起唇角。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单薄的胸腔，那些不成曲调的音符卡在他的喉咙，奏出心动的组曲，他有种想要唱歌的冲动，关于什么喜欢呀爱呀，要痛痛快快地唱一晚上才好。
他甚至忍不住想，自己能不能吻一吻你？
望向你娇嫩饱满的唇，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要很努力地才压制住那股子立刻俯下身去的冲动，目光重新回到你闭上的眼睛上。
但不行，她在做一个好梦呢，你不可以吵醒她，小乌鸦。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又鼓励般点了点头。
良久，小乌鸦小心翼翼地向你靠了靠，他的手搭上你靠在枕头上的手，然后轻轻地触碰着你的指尖。
这样，应该不会吵醒她吧？梦的孩子睫毛微颤。
而下一秒，正在沉睡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你在月光流淌的房间里与他四目相对，在小乌鸦红着脸愣怔住的呆萌表情里，你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柔软的唇瓣，眉眼弯弯，露出个狡黠的笑。
“被我抓到啦。”
“怎么啦？睡不着吗？”
你掩下尚未消退的睡意，手指抚上他松软的黑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顺着毛。
被你抓包的孩子直直缩进你怀里，听到你问话才胡乱地点了点头，在你怀里发出些许意味不明的闷哼。
“这样啊，我知道了。”
你笑着叹了口气，想了想，将他松开了些许，轻巧地捉住他的手，在他有些惊奇的目光中，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我听说，人的心跳声也有助眠的效果，要不要试试看？
“艾因，你听，这里在为你跳动哦。”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稳定而有节律的震颤，带着来自生命最初的能量，通过彼此相贴的肌肤，从她的心脏一直传达到他的指尖，唤起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于是那双酒红色的眸子也在那样的震颤中泛起波澜，摇摇晃晃地盛满了一整个夜色的温柔与迫切。他几乎是控制不住般将那只手换下，将自己的左耳贴在那处细腻的布料上，而怀抱着他的人也如此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笨拙与唐突，柔软的双臂搂住他的双肩，如同面对着出生的婴孩般，宽容地将自己的怀抱都尽数敞开。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那样单调而重复的声响，于他而言却振聋发聩。
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冲破了梦境的幕布，淅淅沥沥地在他的心头下了一场大雨。
他在心爱之人的怀抱里满足地喟叹出声，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生之时温暖而黑暗的巢穴。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触碰不到外面的世界，而此时此刻，整个世界的回音，都寻他而来。
他在漆黑的夜里低喃出声。
他说，旅者小姐，我们的心脏一起跳动的声音，好像也是一种二重奏。就好像我们注定交织的命运，就好像……你亲自开启的，属于我的第二次生命。
扑通扑通，像星星落进河里。
扑通扑通，像小鸟回归林地。
在夜的尽头，小乌鸦听见来自那个少女的声音。
她说，是我们的第二次生命，笨蛋小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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