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北海】

每天我在魏文路上车,经过学府街、天宝路两旁高大的栾树和法国梧桐,随后拐入文峰路,一路向北,大概有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我上班的地方。午后如果天气好,我会到前面的北海散步。沿内湖走一周,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要是一直走到聚贤桥再折回来的话,得一个小时。

“海”在蒙语中是湖泊的意思,所以许多湖泊都叫海。我去的北海,不是北京城里那个著名的人工湖,而是我们这座城市北郊的一片水域,它在我们这儿甚至超过了那个北海在北京城里的地位和声名。

午后的行走,从湖西开始。一棵棵竖直的银杏树和谐匀整地排列在一起,秋天的时候,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个叶片都发出闪亮的金光。各种杂木也都展现出明暗各异的红色、青色和黄褐色,色彩的饱和度与丰富性胜过春天的花朵,非常妩媚迷人。几棵卓然而立的矮松与土丘上参天的水杉相呼应,增加了北海硬朗的气质,这让北海有了点森林湖的味道。松树释放的芳香十分浓郁,松果挂在枝头。在这里,即使还没有看到海,也不会枯燥和沉闷,周围万物呼应着大自然的脉博,有节律地跳动着,而你要寻找的也不仅仅是一片水面。

现在说说身边的这个湖吧。湖水有着和宝石一样的湛蓝,又不完全是湛蓝,有时是绿色的、明灰色的,颜色的深浅变化与我们的视角和光线的折射有关。湖水满的时候,会淹到一些柳树,它们的根部在水里延伸,露出白白的须。岸边芦苇丛生,芦花高过人头,若干年后,这里将是它们子孙和鱼虾的乐园。学名叫水蝽的长足昆虫,在水面上哧溜一下滑出去老远。偶尔会有野鸭飞来,一会儿把头伸进水里,一会儿又仰起来,颇为得意和满足。这样的画面,想想都让人忍不住激动。

在城市,很少能够见到这样干净纯粹的蓝,蓝到深沉,蓝到忧伤,蓝到不忍破坏。在水边,你享受着清丽的阳光,吮着浸漫过来的湿气,嗅着树木特有的芬芳,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唤醒了我们内心的敏感与欣悦。这也正是那么多人,甚至骑着自行车跑上几个小时来这里的原因吧。他们把自行车放在草地上,头上还戴着骑行帽,围湖一通快走。我同他们交谈过,他们都是差不多退了休的人,骑个车子到处乱跑,听说北海的水特别好,专程从漯河赶来。

若以风光论,四时烟景,春之繁华、夏之葱茏、秋之斑斓都易得见,唯雪景不易见。再评小城十景,“北海雪霁”必忝列其间。北海笼罩在雾和雪花之中,地上皆白,厚厚的如踩在棉絮之上。午后来看雪的人,三五而已。远处的三孔桥被迷蒙水气锁着,只有若隐若现的薄影。松竹和常青的灌木着了雪,倒像是开着花。落叶乔木上的积雪,与枝条形成一白一黑两条影子。平湖漠漠,一切沉默无哗。

此时在亭子里看北海,那湖泊恰似大地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一种无法形容的清寂在胸中慢慢扩散开来。要是能如张陶庵那样,带些炭火,煮上酒茶,谈些诗文掌故,便是神仙了。

我希望每一个来这里看海的人,都是原初意义上的诗人。原因很简单,如果你能看到水纹晃动的暗影、芦苇如同白发的头颅、松树奇崛似铁的力度,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水鸟的快乐、木叶的芳香,那你就是诗人。因为你明白了北海最核心最有意义的东西,那正是北海有别于其他水域的基因和密码。

整个北海给人的印象,并非只是一个造园艺术的展现,更多的,我感觉他是把大地上的事物,包括水、植物和鸟禽看成一个共同体里的平等公民,它们在这里会得到妥善安排和尊敬,这不能不说是园艺师的高明。不为造园而造园,就有可能还原大地最自然的形态和生态,人和鸟儿、树木一样,是这里的一部分,彼此亲近,才是北海应有的包容和温情。

我对梭罗的文字仿佛具有一种血缘性的亲和与呼应,我常常想起瓦尔登湖,常常幻想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一个湖,不是居住在那里,而是能够可以让自己走近它,看到大自然中最朴素的东西,等到重新返回的时候,仍然可以做一个敦厚、温暖、清澈的人。

在北海,我会不自觉地把它与梭罗的那个湖相比较。虽然没有那样的人烟罕至,没有那样直刺苍穹的森林,没有那样深入骨髓的孤独,但这里有着与瓦尔登湖同样的波光粼粼、同样的斑斓色彩、同样的清新空气,也同样可以听到鸟鸣与风声,同样可以看到水禽自由翔潜。所以,我私下里不止对一个朋友说,这里是我们这座城市的瓦尔登湖,一个值得你驱车前往的地方。

有时候,我们弄不清楚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寂寞与纷扰、安逸与辛劳、健康与疾病,在某些特定时间里,我们真的不知道如何取舍。我们厌恶太大的躁音、糟糕的空气、拥堵的交通,可是我们离不开城市,舍不得热闹与繁华,这是人类的通病。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更多的人选择在周末从城市来这里散步。我的兄弟,如果你看到了这篇文字,就算接到了正式邀请,请来吧,我们的身心需要这样的滋养。

作者:张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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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消,日有所损。――清金兰生《格言联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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