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家

五月初做的一本家庭口述绘本，如果能叫“绘本”的话。用风琴本的折页形制，总长大约五米左右。材料全部源自我的父母的口述，他俩向我谈起他们的爸爸妈妈、姊妹兄弟，谈他们青年时代零星的过往。所有这一切，都在“家”的概念中串结在了一起，构成一段半世纪有余的，家的历史。

我的爷爷奶奶出生在1921年，解放前便离家北上，直到去世后才回归故乡的土地；我的姥姥姥爷出生在3、40年代，也是青年时代便随单位调遣背井离乡，他们身后的栖处早已备好，西北的故土是回不去了的。
祖辈们一生颠沛，战火、贫困、饥饿。奶奶、姥姥更是生了许多孩子，以至于在家庭的叙事里，他们总是“姥姥”、“奶奶”、“妈妈”。

近年开始了意料之外漫长的居家生活，父亲已经退休，我就总和他待在家里，发觉他比以前更爱提及往事，他胃口不好，总要念叨儿时北方的红果、老豆腐。在他的叙说里，家庭的记忆总伴着遗憾和感伤，他们与父母，是敬畏、疏离之间包裹着难言的爱意，他们的亲子关系是别扭的。他现在还能画出儿时一家七口住着的那间老租界榻榻米房子的平面图、妈妈会把钱藏在哪个橱子里。我不停地追问往事，而他也有语焉不详的地方，“呀，这个我真没问过你奶奶”。爸爸说：“以前的小孩哪里敢过问父母的事，他们也不会主动和我们说。”

每年假期我都和妈妈回家看姥姥姥爷，和妈妈家人的关系也更亲密，但他们从老家到四川，最后在单位的厂上一辈子，其间诸多细节我却只断续地问过。这次详详细细地盘问妈妈，她为我讲解得很顺畅，但偶尔也有不清楚的地方，她说：“你姥爷记这些记的可清楚了，前两年我们回去，他跟我说了好多，唉，我都不记得了。你姥爷要没有脑梗的时候，你问他，他肯定能讲清楚。”可惜人衰老的速度是那么快。

我的妈妈和爸爸也和他们的妈妈爸爸一样，是家族中唯一离开了原生土地的那个，每一个都比他们的姊妹们走得更远。在时间和空间的流徙中，他俩遇见，组成我们现在的小家。绘本的叙事于是也暂时完结与风琴本的正中，也许不会有新的家向后延续，但愿我们此时的小家细水长流。

风琴本从前往后翻是爸爸的述说，从后往前翻是妈妈的讲述。在绘制时我也在反复思考，为什么思维的惯性让我把父亲的原生家庭故事前置。“家”的概念总在“父”的结构之下，“家”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答案。想尽可能地了解、记录在我的记忆之前，家人们的故事。

因为网络发表的特殊性，抹去了个人信息和一些老照片的细节。绘制的是很私人的家庭故事，但它们也许也是许多人过往的影子。

岁月无痕，只当自己还年少，虽有初心，亦有世俗。人生的经历只不过是丰富了我们的生活，或喜或悲只是过程，当你看向镜中的自己，你笑他亦笑，你哭他亦哭，生活或者心情或对人亦是如此。记忆无法抹去，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自己，所以才能更好的面对未来和自己。城市的千万盏灯，有那间是为我而亮。我喜欢平静的生活，一日三餐，一家人，做我们喜欢的事，一起煮饭，一起大扫除，一起晒太阳，一起沉默，一起旅游，只要是你就好，虽然说晚一点没关系，但是为什么不趁早呢？天黑了，我带你回家。

今天门诊来了个小病人，一年前突发重症脑炎诱发了癫痫，七岁小孩现在智力就三岁那样，一直呵呵傻乐，进了诊室就跑的没影，调皮得很，孩子妈妈进来坐下，老师开始问诊，说到当初发烧两三天怎么还不及时就医呢，她尽可能冷静的糊里糊涂说了一堆，包括就诊以及治疗过程，我看着她嗪着眼泪，看着她望着孩子，还没来得及难过，旁边站着的孩子爸爸张嘴说了句“因为刚生老二也没时间管”，总之我的情绪破碎了，孩子又开始调皮，蹦上了诊室的床，爸爸狠狠拽他下来，严厉说了两句，尽管他知道，这个孩子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孩子妈妈上前把孩子抱回腿上，孩子接着傻乐，我不能说他爸不爱他，只是看着他妈难过的样子，突然想到一句话，新降生的孩子对于爸爸来说就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其实我是不同意的，可却忍不住想，父爱只降临在了老二身上。

叫号，是一对中年夫妻，丈夫被妻子摁进诊室坐下，男人显得不好意思，说着只是头疼来看看，妻子大包小包的拎着，左手换右手的把男人检查报告一一拿出，其间两夫妻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男人很幽默，我觉得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别那么担心，老师把片子拿到诊室窗边，给我们讲解的同时男人走到我们身后也听着，他把自己的问题归结于脑子有水，开方子的时候我低着头敲着字，老师一边说药一边继续问诊，这时候已经是妻子坐那了，焦急的描述着丈夫的病情，说着说着她转头问向自己的丈夫，“你最近是不是抑郁症又犯了”，我抬头看着那个嘻嘻哈哈的中年男人，以及他深情望着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