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屋里看了很久电视,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感觉天地变淡了颜色,院门口的街道上一片灰蒙蒙,突然身后不再有声音,只看见面前大水铺天盖地,没有声音,没有颜色。
另一次,在一年两度热闹的集市上,我右手的无名指像往常一样长出了一小段多余的指甲,我把它拽下来扔在同一个地方,然后天色渐暗,像我独自一人哭哭啼啼走在外婆家附近野地的那个晚上,一匹狼钻出来叼走了我的一部分,那双绿眼睛在雨里格外明亮,后来的日子里我的指甲再也没有分蘖。
这两段记忆——姑且称之为记忆——是我对童年生活最深刻的印象,从那个时候起,我的生活就与梦连牵,到今天不能相分。所以我会把对爷爷的思念寄托在马尔克斯身上吧,所以我会觉得有一天我会像博尔赫斯一样闭着眼睛行走在图书馆里吧。梦,是恐惧,但也美丽,也许我不该追求生活同梦的分离,毕竟冬天要到了。

我真正开始写微博的时间应该是大一下半年那阵子。在此之前没什么表达欲,几乎都只是看别人说些什么。那时的微博比较可爱,不像今天这样乌烟瘴气,遍地都是文盲。

高中时看的一些博主后来都有了好几十万的关注,但我还记得在我为高考愁眉苦脸时他们歌颂洋葱和爱情的纯真模样。那时我对自己的未来也没什么想象。

大一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重要的事是我失恋了,准确说是我被甩了。这件事的糟糕程度现在看来不及一颗偶尔作痛的智齿,但在那时却仿佛天塌了一般严重。也就是那时我注册了一个远离现实世界的新账号,开始记录感受。

博尔赫斯认为文学都是悲伤的产物,但即使不是文学,人只要拥有诉诸文字的能力,很多负面情绪就可借由笔端流淌。书写本身就是种疗伤。

我用新账号关注了高中时很喜欢的一位博主,那时我记录下的感受已堆积得如同一座小山,他也早已有了更多看他的新朋友。我猜或许是由于当时他同样处在失恋当中,那天下午他也关注了我。这件事在当时带给我两个影响:一是我很开心,仿佛和偶像做了邻居;二是我的新账号那边来了不少他的 follower,我原本自顾自的伤春悲秋有了回应。

那年生日,凌晨时室友们在一片漆黑中躺在床上各玩各的手机,我带着从失恋阴影中渐渐走出的新生感,在亚马逊上买了一堆书作为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完成下单的那个时刻非常孤独。今天觉得那种孤独异常幸福,但当时仅仅是孤独。没忍住在微博上写了生日和买书,接着开始收到评论,孤独一点点溶解。两点多时依然有人在评论区写「生日快乐」,我想差不多了吧?结果两点二十又来一条。那天晚上我直到四点才放下手机躺平。做了奇异的梦,梦中是五彩缤纷的气球和泡沫。第二天起晚了,翘掉了上午的课,九点钟在晨光中睁开眼看手机,长长一串通知,「生日快乐」。

这件事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好的回忆之一。尽管不喜欢热闹,但在当时那种热闹的氛围中,我仿佛走向大马士革的保罗,人性中最简单的一些需要得到了满足。

后来在朋友圈和微博看到有人说自己生日时,都会写一句生日快乐。觉得这几个字也许对当事人意义重大,没准对方光鲜的九张图背后同样是一颗渴望慰藉的孤独的心,即使没什么意义也不会有失分寸,盈亏比相当划算。

失恋的阵痛像台风过境般席卷而去后,我觉得我写不出那些有关失恋的灰心时刻了。我读书、跑步,沉迷在村上春树和海明威这些人的小说当中,记录的开始变成一些事关生活的细节或与书相关的东西。不过随着那里的人越来越多,我开始想要逃离,最后也确实逃到了这里。

有时也会打开那个账号看看。那里没有身份,没有照片,有的是文字堆积起来的一些真实,以及一个非常抽象的形象,一个我难以永久维持的形象。

但还是怀念那年生日的凌晨,它具备一种奇异的色彩,像个瓶子一样保管着我作为一个鲜活的个体被打动的瞬间。后来微博更新到新版本,我在首页上频频看到下图中的动态——许多人每到生日系统就会自动发布这样一条。我很想还原那年生日的情景,但每到生日就在微博上拐弯抹角地表达「我生日了!」未免过于无耻,所以我耐心等待自己的生日到来时系统的自动发布。但令人忧伤的是,系统从未在我的那个账号发过这条。

礼物

作者:博尔赫斯 [阿根廷]

为你读诗:麦家 | 作家

 

你得到了不可见的音乐,

那是时间的特点,在时间中休止;

你得到了悲剧的美质,

你得到了爱情,可怕的事物。

你得以知道

世上的美人中间只有一位,

能在下午辨清月亮

以及和月亮一起的星辰。

你得到了恶名,

顺从地审视刀剑的罪行

迦太基的废墟,

东西方难解难分的战役, 

你得到了语言,骗人的东西,

你得到了肉体,无非是一堆黏土,

你得到淫秽的噩梦,

以及在镜子里瞅着我们的另一个人。 

时间敛聚的书籍里

给了你几页篇幅:

还有时间长河没有冲刷掉的

伊利亚的悖论。

名字像一把剑,

把文字付诸行动的那一位,

给了你人类之爱的骄傲的血液,

(这是一个希腊哲人的比喻。)

你还得到了别的东西和他们的名字:

正方体、金字塔、球体、

数不清的沙粒、木头

和一个让你混迹人间的躯体。

你无愧地品味了每一天:

这就是你的历史,也是我的。 https://t.cn/RyhHZ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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