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世说新语》里的一则，叫《雪夜访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

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来去之自由，行事之绝妙，恰在卡住了那个“兴”生发的点。正如朱光潜所言“动力论者”——因为我想要，所以某物给予我快乐。确实是我偏爱的行事风格。

“乘兴”若能有第二重境界，当是承天寺夜游。此夕清风明月，良辰美景，而“怀民亦未寝”。程婴杵臼，月照西乡，本就世间罕有。难捱的夜晚，更多的时候在闲敲棋子，孤琴候径。

而世上最幸运的，莫过湖心亭看雪，秉烛夜游，却见两人铺毡对坐。“莫道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这句话放在如今，太难成立。痴人已近乎绝迹，更何况“痴似相公者”。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也是少有的境界。诗人从日常生活中剥离出来，在身处的世界中成为自由的异质，用被阉割过的目光打量世界。也唯有此时，人才会意识到“我”存在着。

周一来长沙录制五公，九个舞台录了七八个小时。保安笑我们花钱来受罪，但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疗愈生活的“必要”手段。痴傻也好，痴狂也罢，我并不往人群中去寻张怀民。

世界要清醒，要经济效益，要必要生活。想起《美丽新世界》里的培育目标：让人们热爱他们无法逃避的社会使命。可“我不要舒适。我要上帝，我要诗歌，我要真正的危险，我要自由，我要美好，我要罪恶。”

一个诗人的生命不会有什么成就。他的力量，来自于所有他不曾做过的事，来自那些他满腹“不可企及”的时刻。

我要不幸福的权利。
我要非必要的生活。

这周因为在长沙闲逛，又被抓回了老家。人回家并不会有新鲜感觉，惯性认知里的默契没有任何作用，只有燥热的天气和突然的暴雨让人心烦。学生时代的朋友都不在这个小地方了。所谓故地的“故”，只指向故人，建筑和风景本就毫无意义。

想来我能抓住的，能回应我的，也就戏剧所构成的梦罢了。我的春天，我的江南，我的大海，我的瓦尔普吉斯。“非必要”否定了一切的意义，人与人的异质性被消解。

时常想起疫情前看的最后一场《南唐后主》：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诹一套《哀江南 》，放悲声唱到老。

我和重光之心境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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